精神家园的固守
——谈白建涛的油画
王立夫 | 文
毋庸置疑,当代艺术必须深入地参与到当下生活之中,才会获得广泛的公众认知和深刻的精神向度。中国
油画在经历了改革开放后30多年的对西方现当代艺术的引介和模仿及种种前卫实验之后,我们终于打破唯
美主义的樊笼,认识到艺术美的丰富精神内涵和非形式片面性,同时,也认识到艺术作为一种思想参与和
反映当前生活的必要性与重要性。对于艺术家个体而言,其认知有深刻或肤浅之别,态度有褒扬或鞭挞之
差,艳俗也罢,庄严也罢,矜持也罢,玩世也罢所折射的境界或许都是将来理论家们衡量艺术作品品位的
高一级标准,而区别技术性和艺术性的前提,则是看作品是否反映了作者对于生活本身的认知。
然而,不可否认,目前大多数油画家以及大量的油画作品远离当下生活,只承担技法传承的作用。对于传
统的继承,易于接受的是技法,而人文思想的延续却由于时代的变迁而变得困难。“笔墨当随时代”有超越中
国画层面的广泛适用性。今天的中国是一个经济飞速发展、思想观念庞杂多元、物质流溢于精神之上的社
会,与中世纪的田园牧歌和慢条斯理相比,美及审美都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唯美主义在某种程度上不可避
免地带有怀旧或虚幻甚至是虚伪的色彩。绘画技术上的“唯传统是从”,不仅限制了画者的题材范围,更有伪
化和限制思想表达之嫌。因此,良好的学院技法教养提供给我们的只是一种可能,而艺术家成功的秘诀在
于必须以作品关注社会,参与当代生活并且找到恰当的形式语言。
近几年,白建涛的油画作品迅速成熟,在圈子中也逐渐为人所知,这得益于建涛能以自己熟悉的身边生活
为母题,尊重自己的心理感受与视觉上的经验直觉,并抱定这一信念孜孜不倦地探求。其作品的意蕴由暧
昧到明晰,形式语言由生涩逐渐自如,建涛正走在自己的康庄大道上。
总体来看,白建涛的绘画作品充满现实主义色彩和纪实性特色,有着高度的社会关注度和鲜明的时代感。
白建涛出生于甘肃镇原县,并在此度过了无忧的童年和饱含青春梦想的青少年时代。镇原县属于庆阳地
区,毗邻陕北,是黄土高原的中心地区。这里民风古朴,交通闭塞,但一些古老而历史悠久的民间美术,
如剪纸、皮影、刺绣以及面花,却很好地被传承下来,正是这种浓郁的乡土艺术氛围促生了他对美术的热
爱,并完成了启蒙教育。
建涛心胸豁达,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他喜欢与朋友聚会玩乐,也喜欢各种时尚、流行和新奇的玩意儿,
他对身边的人和事总能保持高度的敏感与持续的关注。从农村的留守者到都市里的美丽女孩,从山村的皮
影戏到城市流行的健美、瑜伽,建涛的人物画总是从身边生活取得丰富的资源和创作灵感,并将这些我们
司空见惯又极易忽略的平凡事件画得真切实在。
近年来,建涛所创作的人物画作品,无论主角是城里人或乡下人,总有一条心理主线贯串其中,那使是其
集结于心而映照于物的“都市情结”。中国经济的持续高速发展,使城市和乡村生活都发生着巨大变化,乡村
过剩的劳动力大量涌入城市。农民工既是寄居于都市边缘的建设者,也是城市生活的寻梦者,他们将都
市“文明生活”的正负面信息同时引入乡村。建涛的“都市情结”主题作品自然包括这些打工者,而当代民工也
不再是毫无文化的纯体力劳动者。他们大多数受过中等教育,有的甚至有大专文凭,对新事物有较强的领
受力,也有强烈的改变生活的欲望。因而建涛笔下的农民一改以往的灰、黑、脏的形象,衣着服饰多为较
纯的蓝、绿、红、粉等色,带有一定“艳”的成分,借以表现出农民真实、大胆而不内敛以及情感直白的一
面。
《全家福》是建涛这一系列作品中较早完成的一张,画面以纪实的方式准确地再现了农村一家人年节时合
影的情形。画中人物的衣着是一个有趣的形态——老者手工缝制的中式褂子,中年男女的小西服和小男孩
的仿皮面料,组合成饶有兴味的视觉图像,与身后瓷砖贴面的墙相得益彰,读来另有一番风味。《候工》
表现的是人力市场一隅景象,民工为了打发百无聊赖的待工时光蹲在那里,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有几个
甚至还玩起了纸牌。为了更好地传达人物表情特征,画面构图夸张且极度饱满,几个主要人物像是要溢出
来一样。看似松散的人物关系中,体现出一种内在的关联——蹲得姿态颇具西北农民特色,朴实、憨厚、
默默无闻的固有品质,引发人们的关注和理解。
年轻而充满活力,衣着靓丽的年轻女性也是建涛非常喜欢表现的题材。性别的差异,年龄的差距,自然导
致一种陌生感和神秘性。女性对时尚、塑身的不懈追求,她们矜持的姿态、猜测不透的表情,都具有一
种“秀”或“作秀”的味道。在人潮涌动的繁华都市,她们拥有对生活如海市蜃楼般胜景的华丽幻想。建涛希望
用一些很酷的表情、艳丽的衣装等外在的表征来传达自己的感受,并力图保持一种主观判断性的消隐和缺
失。
欣赏建涛的绘画作品,第一个突出的感受便是作品有很强的写实性,甚至带有一定的记事性特点。建涛以
身边人、身边事为主要描绘对象,在创作素材收集阶段较多地利用照相机来记录令自己心动神受的瞬间。
在作品构图和形象处理上有意减弱主观处理的成分,而在色彩上进行恰当的夸张。这种处理方式有助于表
达自身思想的中立,带有强烈的“自然主义”印记。丰富多彩的现实生活,剧烈变革中的人间百态,建涛提取
特定的瞬间,其态度和观点在瞬间选择中其实早已渗入。而貌似处理很少的画面则留下更多观者自我认知
的余地和遐想性空间。
建涛的人物画以平凡的大众为主角,更确切地讲,这一人群中并不包括先富起来的那一部分人,因而不可
避免地体现出一种主题上的人文关怀性。当然,他丝毫没有表现其“苦大仇深”的一面,而更多地反映他们生
活中简单和快乐的一面,体现了对变革中世俗生活的肯定。从城乡婚庆风俗、黄河岸上唱响的花儿、结婚
登记照相的幸福时刻到高原农村的皮影戏,表现的都是变革中平民的俗喜,而这种俗和喜多少带有“艳”的味
道。为了使作品不落入艳俗艺术的低格调,建涛在处理画面时有意带有一种局外感和模糊性,将自己的态
度从客体中抽出,但将乐观和宽容的创作心态特征尽可能体现出来,保持了一种明确的精神指向性。
以形写神是写实性绘画表达意蕴的不二法则。建涛为了更好地传达心中的感受,非常注重细节的表达,特
别是人物表情和土地肌理更是一丝不苟,增强了画面的叙述性。为了更好地吸引观众的注意力,面面俱到
的细节特征是在阔大、奔放的笔触下显现的,色彩衔接也较生涩,保持了学院教养的同时,体现出形式、
技法上的独特性。
兰州地处偏僻,文化和艺术总是体现出较强的地域特色与边缘性,似乎这一切都不利于艺术家参与当代的
主流文化之探讨。然而,流行风尚的较少波及对于真诚的从艺者或许也有有利的一面:有利于他们固守自
己的心灵家园。建涛执着于身边风物的描绘,作品已经体现出一定的成熟性。他的艺术道路越走越宽,祝
福并相信他能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