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岳双
1974年出生。现执教于福州大学厦门工艺美术学院。2006年作品参加精神与品格——中国当代写实油画研究展。2007年作品参加时代精神——全国人物肖像油画作品展、首届中国青年百人油画展和中国—东盟青年艺术品创作大赛。2008年作品参加第三届风景·风情——全国油画人物画作品展并获优秀奖,同年作品参加艺术中国——全国油画展。2009年作品参加开放的表达——2009上海青年美术大展。2012年作品参加中韩艺术交流展。
斗笠下,没有裹紧的头巾
——“月牙儿”系列组画随感
陈岳双 | 文
记得贾科梅蒂曾说过:“人为什么要画、要雕塑呢?那是出于一种驾驭事物的需要,而唯有经由了解,才能
驾驭。”在积累素材的过程中,我关注的大多是我所熟悉的事物。我生长在中国的南方,家乡赋予了我灵性
和自由,悠久的人文历史造就了我平和的心境。长久以来,我一直在寻觅一种能和我的艺术语言相契合的
素材,希望它能完整地传达人物内心真实的力量感。我一直在思索这种真实的力量感从何而来。这样一种
思考的冲动像暗涌和潮汐一般久久地激荡在我的脑海中,直到有一天我与“惠安女”邂逅,我的难以按捺的冲
动终于得到了释放。
美丽、静谧的渔港,忙碌、勤劳的身影,温暖、湿润的海风是她们的知音,海风不仅让劳作的身影更具动
感,也在不经意间撩起了斗笠下那没有裹紧的头巾——美丽与哀愁的双眸终难隐藏孤独、苦涩的内心,正
如那巨大的石料和重重的挑担下柔弱的肩膀一样,身体内外无形中存在着一种可被感知的矛盾与冲突,而
这种矛盾交织、里表冲突的美感,正是我想要表达的内心真实的力量感。
正如冲突能引发戏剧的高潮一样,在我的画作中,“高潮”在于揭示惠安女子们内心的真实,并通过她们独有
的情态展现别样的美丽忧愁和人生的苦难,传统服饰下涌动着的是和脸庞一样年轻、有着无限生命力的激
情。因此,在“月牙儿”系列组画中,惠安少女更符合我所要表达的主题。在这一主题下,环境是概括的、简
约的,在大块以灰蓝色调为主的背景下凸显的是单个或几个女子,她们或憧憬,或梦幻,或哀愁,或冥
想,真实的情绪通过不同的身姿和奇特的服饰传达出来。尽管那头戴黄斗笠、花头巾,身着短上衣,腰束
银腰带的“装扮”已成为极具地域特色的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尽管多少年来她们只出现“在封面和插图中间,
成为风景,成为传奇”,但作为人物画家,我并不想简单地描绘这道“美丽的风景”。亲临现场,你就会感受
到那美丽背后所蕴藏的内在生命力和审美震撼力扑面而来。
在表现主题时,中国水墨的写意性给了我很大的启发。那“不以物似”“虚实相生”所承载着的文化内涵与我画
中主题在思想和情感上是一致的。我力图借用一种写意性的“气势”来完成画中无法言说的那一部分内容。油
画的写意性在我看来不仅是一种表现方法,还是一种境界,它体现着画家对物象的诗意表达,它没有固定
的模式,因此在造型、色彩、意境等方面有着较大的探索和表现空间。基于此,在作品画面结构的组织
上,写意性语言的“植入”完全是我的内心体验与绘画语言两相碰撞和融合之后的一种“生成”——周围环境渐
渐隐没在惠安女那矛盾交织的复杂内心里,人物看似平静祥和,内心深处却暗潮涌动,极不平静。除此之
外,我还希望借助油画与写意性语汇的融合来传达我对这一主题的思考。
如果说早年的惠安女的“留守”是一种宿命的安排的话,那么,在如今大多数男人已经不再以打渔为生,也同
样“留守”家中的时候,为什么繁重的农业劳作却和那“靓丽”的服饰一样紧裹在惠安女的身上?时代的进步与
发展并没有改变这种性别的错位。在或湿润温暖或干燥凛冽的海风中,那斗笠、头巾、短衣、肥腿裤所承
载的不仅仅是“美丽的风景线”,而是与传统文化“密切联系。她们一直默默忍受着生活的苦涩,以勤劳、温
良、孝顺呼应着对传统文化的期待。因此,我的画作中的惠安女除了面部流露出内心的真实外,她们的手
和脚也是表达主题的不容忽视的元素。正是那一双双勤劳的手在延续着历史,也在创造着未来;正是那一
双双裸足,使脚下的土地更加坚实,使苗条的身影更加挺拔。而当这些再度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时,生成于
我心中的是一种雕塑般的静穆,并因人性之美和人格的完整而久久地屹立。
说到这里,不难发现表达这样一个主题所承载的意义似乎有些沉重,这种沉重有如惠安女所承载的“历
史”“野火”一样。在我看来,惠安女的沉重不仅仅在“远方”,还在她们那琥珀色的眼睛里,更在她们的肩上和
心里。是什么造就了她们心中的这份执拗?是历史文化的幽闭?是外界文明的隔绝?还是其他?承担传承
传统文化的重担在对外开放的今天是否还应放在这群美丽、坚韧的惠安女身上?当然,这是学者们所要研
究的问题。作为艺术家,其“沉重”在于面对这样一群鲜活的生命个体,如何塑造一种真实的、充满力量的精
致美感?这种美感在形与色的组织下除了揭示表现对象的含义外,如何最大限度地表达艺术家自身的审美
诉求?基于此思考,在《月牙儿之五》中,我做了大胆的尝试,将以往灰蓝色的环境背景变为腥红色,正
如蒙克的《呐喊》中腥红的天空给人的视觉震撼一样,我的“腥红”所传达的完全是一种内心挣扎的颜色,是
一种传统与现代相碰撞的颜色。此时,作为一个艺术家的沉重显而易见——对于典型艺术形象的塑造要感
知其本身的冲突与矛盾,也就是说,正是惠安女今天的执守成就了我的作品所要表达的力量和真实。那美
丽的哀愁是那样完整而生动地流淌在每一个生命里,虽然这种“完整”的美感可以成就艺术,但是艺术却难以
成全现实生活中惠安女生命的“完满”。所以,最终我以“月牙儿”为这一系列组画命名。也许“圆月”的光芒四
射给人太大的压力,相比之下,弦月永远不会嘲笑人世的缺憾,柔和的月光提示着不远处的幸福和美丽的
等待,它多像静静地守候着自己明天的惠安女,希望勤劳、善良的惠安女可以在弦月的光亮中找到属于自
己的未来。
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