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梦幻与诗:曹力的画
易英 | 中央美术学院教授
曹力无疑是当代中国的重要画家之一。他很早成名,20世纪80年代中期就开始活跃于中国当代绘画界。他一直独立于艺术潮流之外,似乎缺少主动与媒体互动的热情。他的艺术作品所体现的主要是与自我的对话,在安全的世界里游玩、畅想,隐匿了对政治、历史、文化和现实的直接看法。在艺术语言上,他习惯性地回避了具象绘画在当代中国要么具有社会性,要么唯美化这两种主流的表现方法,以表现和超现实的方式叙述着个人的历史情境,构建了一种纯个人的自白体的艺术。
1986年曹力所画的一幅素描《自我像二》引人注意,它和描绘他的夫人的《小溪像》并置在画册的同一页面。两个单独的画像经摆放成了类似夫妇合影的形式。画自画像常常反映画家对客观化了的自我的一种认识和评价。尽管画家很少画自画像,但这幅作品还是表现了其对直接性的淡化。20世纪90年代初,王华祥曾为曹力创作了一幅版画肖像,凸显了曹力那种凝视的目光,含蓄而敏锐,令人印象深刻。当然,这是一个艺术家对另一个彼此熟悉的艺术家的精神的刻画。总之,曹力的自画像作品是比较罕见的,他的“自我”以另一种方式呈现,足以体现他的含蓄性格。如果把他的作品连续起来读下去,它就像一个固定角色的日常故事,节奏稳定而缓慢,故事的主要角色有马、女人、男人或者孩子,有飞鸟和乐器(小提琴、竹笛),天空和大地几乎是每张作品的背景,所有的物象似乎都在飘浮、移动、穿梭,又像所有运动的瞬间静止。他把永恒的史诗日常化了,将空间固化在时间里。这里面设定的是“我”和与“我”有关的“我们”的故事。那个飘浮的自我有时以马(曹力在中国传统文化的十二生肖里属马)的形象呈现,有时又以戴眼镜抑或是演奏乐器的成年男性的形象呈现。每一个画面都是一个独立的叙事单元,也可以理解为一篇图像化的个人日记,他正是以童话诗人的方式在不停地谱写着视觉的诗篇。
曹力的作品已经透示出他在20世纪80年代对西方现代主义文化的认知与研究,他将超现实的自由结构和表现主义的自由情绪糅合在一起,但没有表现出任何西方中产阶级的趣味和知识“左派”的社会批判性。他那来自中国边地的本土情怀和质朴的个人臆想贯串在他的所有作品里。同时,这种臆想与情怀也透示出他对中国古代民间艺术的特殊兴趣和研究历程。这个1954年出生于中国贵州省贵阳市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的画家,他的父亲曾经作为“右派”,有过在农场劳动的苦难经历,我们却在他的作品中看不到任何社会史的痕迹。他的兴趣点不在外部世界而在内心世界。在坚持绘画的平面性的过程中,他使各种物象自由地组合在同一空间中,充分发挥想象,强化了其虚构的性质。综观曹力的作品,我们可以认为,这是一部看上去令人眼花缭乱,实际上非常吸引人的自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