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宝川
1986年7月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并留校任教,2000—2002年在中国美术学院以研究生毕业同等学力申请硕士学位教师进修班学习。现任四川美术学院副院长、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重庆美术家协会理事。作品多次入选全国美展和全国性专业展览并获奖。
乡土与乡愁
——侯宝川“风景”系列中的意义索引
何桂彦 | 文
在四川当代油画中,“风景”始终是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不过,针对不同艺术家的创作,其路径也非常个人
化:有作为文化表征的风景,有以现代主义风格为取向的风景,也有田园般诗化的风景。如果追溯起来,作为
一种艺术传统,风景画的出现肇始于20世纪80年代初的“乡土绘画”。“乡土绘画”最初是以批判现实主义的方式
进入艺术界的,但到了1983年前后,内部发生了分裂,出现了两种不同的创作倾向:一种以张晓刚、叶永青的
创作为代表,艺术家用现代主义的手法替代了“乡土绘画”后期的自然主义的现实主义,即乡土化的风景只是艺
术家探索现代主义形式、风格的一种载体;另一种倾向则以庞茂琨、高小华等为代表,他们将“乡土绘画”推向
了“少数民族”题材。虽说这两种创作倾向在艺术追求上各有侧重,但它们始终与“乡土绘画”和农村生活保持着
某种内在的联系。事实上,20世纪80年代初以来,乡土化的风景不仅是四川当代油画的主要特点之一,而且与
贴近生活、关注现实的人文主义传统有着直接的联系。
侯宝川的作品并不直接来源于“乡土”,但他的风景创作仍然受到了潜在的影响。大致地看,侯宝川的风景创作
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作为形式与审美的风景,一类是以大凉山为创作原型的风景,另一类是写生之作。第一
类风景主要体现在20世纪90年代初期到中期的创作中。这个时期,艺术家将自己的兴趣集中在对形式、语汇的
探索,以及审美气质的彰显上。在艺术家看来,溪头、池塘、远山、原野以及古镇里的老街,它们都有独特的
形式意味和无法取代的美。就《水天一色》(1995年)的创作,侯宝川曾谈道:“一条小河绕着农家静静地淌
过,村民们祖祖辈辈就生活在这风景如画的环境中,尽情享受着大自然赐予的一切。在川东地区,这种景色随
处可见。一天中午提上画框转悠到小河边,但见河水在微风中泛起点点涟漪,树丛中鸟儿在低鸣,水像一面镜
子一样将美丽的景色定格,真是太美了。”很显然,艺术家的审美体验首先发端于对自然的感受。但反过来,
就艺术创作而言,只要是能唤起审美体验的对象,包括自然的风景,其表象的下面必然会隐藏着一种内在的形
式,因为艺术家的创作冲动从本质上说也是一种形式冲动。探索形式的表达,也就是对表象世界的抽离,通俗
的说法,就是将其还原为由点、线、面所构成的“有意味的形式”。侯宝川不是一个迷恋学院技法的艺术家,其
创作也没有太多的陈规,他喜欢率性自为地表达,这样一来,作品反而会因简洁的构图、概括的色彩、洗练的
笔法而具有独特的视觉张力。尽管艺术家追求的是一种作为形式与审美的风景,但画面内部仍会弥散出浓郁的
乡土气息。或许是因为风景远离了喧嚣的都市,远离了现代化带给人的“异化”,所以它能成为当代人诗意的栖
居地;或许是由于风景置身于大地,更贴近人的性灵,更容易唤起艺术家内心那不可磨灭的乡土记忆,于是,
当艺术家画风景的时候,与其说艺术家是对表象世界的再现,毋宁说是跟内心的乡土记忆在对话。在这一时期
的作品中,侯宝川大多采用的是一种全景式的视角,没有将注意力放在细节的表现上,形式处理也多使用“减
法”,在艺术家看来,画面的整体氛围与内在气息才是最重要的。于是,诗化的形式、静谧的氛围,不仅让其
笔下的风景带给人一种宁静、悠远的审美享受,还能唤起都市人内心那“剪不断”的乡愁。
20世纪90年代中期,侯宝川开始以大凉山为素材,创作了大量的风景作品。如果说第一个阶段追求的是作
为“形式与审美的风景”,那么这个阶段的作品多少具有象征的意味;如果说早期的作品追求的是静谧、悠远的
意境,那么这一时期的作品力图表达的是一种苍凉、苦涩、凝重的感受。在20世纪90年代初的作品中,画面的
形式主要依靠的是游走的线条以及一些点状的笔触,然而,在表现大凉山的系列作品中,艺术家大多采用直线
化的分割,笔触粗犷有力,那些斑驳的肌理丰富了画面的情绪。为了追求博大、恢宏的气势,侯宝川仍然采用
了全景式的构图,但弱化了对远山与天空的描述,使其尽量与中景中的大地融汇在一起,从而产生一种混沌、
苍茫的意象。对于这一阶段的创作,侯宝川曾谈到:“近年来大凉山的风景成为我笔下表现的主题,因此产生
了‘布拖坝子’系列。大凉山地处西南地区,彝族同胞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蛮荒的大山和恶劣的气候,造就了
他们粗犷的性格和强烈的生存愿望。彝族人的吃苦精神是常人无法理解的,彝族人的韧性也是常人无法想象
的。在艰苦的自然环境中,他们顽强地与天斗、与地斗,在贫瘠的土地上辛勤地劳作,创造着丰收和富裕的奇
迹。”很显然,对于艺术家来说,这是一批具有象征意义的风景,因为在苍凉、苦涩、凝重的画面背后,潜藏
着艺术家对大凉山的热爱,以及对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礼赞。
大凉山系列作品的创作一直延续到2007年前后。近年来,只要是假期,或者有稍长的一段时间,侯宝川都坚持
去大凉山写生。写生实质上也就是画风景。事实上,不管是在什么时候,“风景”都是相对于艺术家而存在的,
它始终是一个“他者”,是一个被欣赏的对象。所不同的是,在不同的艺术家眼中,“风景”的意义完全可以是大
相径庭的:有的仅仅将其作为一种审美的对象;有的则将“风景”看作一种通道,使其承载着艺术家对生活、记
忆以及文化诉求等方面的思考。从这个意义上讲,画风景的过程,其实也就是对风景进行“编码”。因此,要理
解这些风景画的意义,就自然需要索引。从表面看,侯宝川这批风景写生并没有格外特别之处,田垄、树林、
村寨、土墙,它们平淡无奇,波澜不惊。但对于艺术家而言,与其说是对它们进行简单的再现,毋宁说是在现
实与个人记忆之间寻求对话。这种记忆似乎有多重介质:既有艺术家对个人生活经历的缅怀,也隐藏着艺术家
对大凉山的特殊情感;既来源于独特的乡土记忆,也或多或少地流露出当代都市人那种文化“还乡”的审美冲
动。事实上,当艺术家在画风景时,除了会注意表象化的风景,也会尽可能重构一个属于自己的艺术世界。对
于侯宝川来说,风景写生既是一种记录,也是一种与自我内心世界的对话,它需要的不仅仅是一种心境,更需
要一种人文情怀,最终,“乡土”与“乡愁”成为了“风景”系列的意义索引。
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