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尘见大千
彭锋 | 北京大学艺术学院教授
在马永强于宋庄的工作室,看到他新近创作的作品。起初还以为他来自央美实验艺术系或者油画系材料工
作室,经了解之后才知道他毕业于版画系。但是,马永强的创作并没有限于版画,更多在架上油画中探
索。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之后,马永强放弃绘画性的油画,转向了制作性的综合材料,尤其是在沙的材料
上获得突破,形成了自己的独特语言。马永强近来的创作,无论是抽象的“飞沙”系列,还是具象风景“百泉
山”系列,都是以沙做材料。
北京的沙尘暴和日渐严重的空气污染,已有艺术家用收集的沙尘做出了观念性很强的作品,我戏称之为“沙
尘观念”。我以为永强也是“沙尘观念”中的一员,支持他进行创作的观念源于社会学而非美学。但是,永强
的作品给人强烈的美感。无论是抽象还是具象,都能够制造出美的幻境。经了解,尽管常年生活在北京的
永强也受沙尘的困扰,但是促使他用沙做材料的灵感,还是来源于儿时的经验。永强出生于山东烟台,从
小在海边长大。常在沙滩上游玩的永强,对海潮冲刷过的沙滩印象深刻。一方面,平整而缓缓起伏的沙滩
给人以明显的形式感;另一方面,躲藏在沙子下面的各种海洋生物给人以强烈的神秘感。尤其是当海洋生
物活动在平整的沙滩上留下一片片痕迹的时候,形式感与神秘感就结合起来了。
贝尔曾经用“有意味的形式”来定义艺术。贝尔将形式中的意味追溯到具有神秘色彩的形而上意味。李泽厚在
阐释中国彩陶和青铜器纹样的含义的时候,借用了贝尔的“有意味的形式”这个说法,不过他没有将意味归结
为形而上的意味,而是追溯到古老的图腾那里,类似于荣格讲的“集体无意识”。“集体无意识”积淀在形式之
中,内化为形式的意义。鉴于李泽厚所说的图腾具有明显的地域性,那么艺术形式中所积淀的意义内容就
不是普世的,只有在某个图腾谱系之内的人们才能够读懂它的意义。
贝尔所说的形而上意味似乎不受文化区域的限制,因而具有普世性,但是考虑到所谓的形而上意味只是西
方基督教文化的某个维度,它的文化局限性也是相当明显的。但是,永强在沙滩上看到的那种由海洋生物
的生命运动留下来的形式,如果其中也积淀某种意味的话,这种意味就有可能真是普世的。正是在这种意
义上,近来流行的生物进化论美学主张美是普遍的,因为它在根本上受到遗传基因的影响。
因此,马永强在他的作品中追求的是一种普世的意义和价值,他试图唤起我们对于生命、自然乃至宇宙的
关注。无论具有怎样的文化背景,在这个星球上存在的人类对于生命、自然和宇宙都有同样的感悟。表面
上看来,永强的作品似乎具有明显中国性,比如作品的构图和意境明显受到中国画的影响,但是永强解构
了中国画的符号密码,将它从具有地方性的文人趣味引向具有普适性的宇宙意识。
如何让中国文化“走出去”,是今天的政治家思考的问题。作为艺术家的马永强并不思考这个问题,他甚至不
太考虑读者如何解读自己的作品。对于马永强来说,首要问题是自我表达,尤其是儿时的生命体验的表
达。通过儿时的生命体验,马永强找到了人与自然的联系纽带,进而找到了宇宙意识的表达窗口。马永强
希望用细微的沙粒来表达宇宙的雄浑。古往今来,对于宇宙生命有深刻体悟的人们都能够从微尘中见大
千,我们从马永强的作品中,也能读出这种意味。
2014年9月15日于北京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