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到天机泄露处
——吴厚信画作赏析
于力 | 文
在艺术王国里,有成就者若恒河沙数,但能在几个领域均有建树者则寥若晨星,吴厚信是其中一个。
吴厚信自幼喜画,少年早慧,才情横溢,乳臭方脱就自编自绘画出了连环画《少年英雄刘文学》。及长,
考入北京电影学院美术系,1965年毕业时遭遇“文革”,他以画革命画的方式度过了那段岁月。1977年,他
的油画作品《周恩来最后的日子》参加了“文革”后的首届全国美展,油画《1966年夏天的脚印》获广东省
美展一等奖。他应杨靖宇纪念馆之邀创作的油画《杨靖宇》,至今仍是该馆的镇馆之作。他还创作了《沙
家浜》《吉鸿昌》《丫丫》《刑场上的婚礼》等十数幅有影响的电影海报,并创作了水粉组画《四渡赤
水》(吉林出版社于1979年出版),他是当年活跃在吉林省的青年画家。出任影片《苦恋》(《太阳和
人》)的美术设计师,更使他誉满影坛。此后,吴厚信从画家到电影美工师、电影导演、专业编剧、珠影
文学部门的领军者,角色不断转换。驰骋影坛数十年,如今他已是国家一级编剧、电影导演、享受国务院
颁发的政府特殊津贴的专家。作为电影工作者已功成名就的吴厚信,从未曾忘记自己是个画家,也未曾放
下过画笔。2011年,吴厚信先后在深圳、澳门、唐山举办个人画展,他的作品以巧妙的构思、扎实的基本
功与高超的技巧以及油画的厚实、国画的潇洒征服了观众。艺术本无疆界,吴厚信的画作在他暮年横空出
世绝非偶然。他是油画家李宗津最得意的门生,而后来的写作和编导生涯则让他的画笔越发挥洒自如。
我参观了吴厚信在深圳举办的个人画展。站在他的画作面前,我首先感受到的是他画中的历史厚重感。也
许正因为当过电影导演和专业编剧,吴厚信对戏剧性的内容有着特殊的敏感,其人物画作也以表现尖锐的
心理冲突见长,画中有一种内在的张力。吴厚信善于画历史人物,更难得的是,他不图解历史,而是着力
挖掘历史事件中的矛盾冲突,以此来塑造历史人物的特定性格和内心世界。
我称他的画:画中有史,画中有戏,画中有思,画中有我。
油画《重庆·中国向何处去》取材自“重庆谈判”,画面上有三个人物:毛泽东、蒋介石和孙中山。此画着重
表现三个人物的内心冲突。细品三个人物的神情可以发现,毛泽东的坚毅、内敛与蒋介石的轻松、自信形
成强烈对比,让人感受到合影下的貌合神离。显然,优势并不在毛泽东一边,进而让人感觉到他面对的压
力与艰难险阻。此刻两人虽并肩而立,却让人感到剑拔弩张,似乎山雨欲来,而背景的画像中,孙中山则
神情凝重。此作让人感受到静态下的动、合影中的分。此画的成功之处在于突出了“中国向何处去”这一问题
的沉重性和不确定性。
油画《李鸿章》画的是中国历史上极具争议的历史人物,画面中是身穿黄马褂的李鸿章的全身像,显然是
依据老照片创作的,但李鸿章复杂且难以捉摸的表情却是老照片中没有的。作者刻意的描绘把观众引向对
历史的反思:也许你会想到中国的百余年耻辱,也许你会感觉到李中堂在困惑“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此作
表达了李鸿章内心的焦灼、绝望,观者仿佛看到了他的无奈与悲凉结局。此画没有正面描写清末的历史,
却比正面描写陈述得更多,剖析得更深,这无疑使作品具有更高的价值。此画告诉我们,好的作品不仅要
有明确的理念,还要有引导人去感受某种倾向或某种心绪的功能,并且隐藏着发人深思的东西。
吴厚信长年在电影制片厂工作,因此他的许多人物作品都是面对演员的写生。《绿娘·黄梅莹在〈苦恋〉
中》是早年影片《苦恋》《太阳和人》的女主角绿娘的肖像,《演员达奇》也是一幅写生作品,从这些写
生作品中可以看到吴厚信的审美追求。吴厚信认为画人物要具备两点:一是素描和解剖基础;二是对人的
深刻认识,这种认识包括对历史、人文以及人物的思想、个性等方面的认识。所以他画人物,无论是历史
人物还是普通人,除了准确造型外,更突出神韵。艺术不能照搬生活,变形是画家必须掌握的绘画技巧,
然而变形又与画家的审美观有非常直接的联系。当代艺术以“审丑”为时尚,即变形必变丑。吴厚信却坚
持“审美”的艺术观,无论是画肖像还是画人体,他总是画得比对象更美一些,总是怀着一种崇敬的心情描绘
着美。吴厚信虽是学油画出身,但骨子里却崇尚东方哲学。他认为宣纸是一种神奇的绘画材料,表现力几
乎是没有限制的,所有的西画技法在宣纸上都大有可为,甚至能创造奇迹,其最大的优势就是既可以表现
写实,又可以表现写意,更可以将写实和写意相融合来表现。多年来,吴厚信以素描之功底,借水墨之工
具,“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虽“废纸三千”,却始终矢志不渝,终有所悟。国画的技法很自然地成为了他手
中的利器,他的水墨画《大唐江山》《曹操出征图》及《对酒当歌》等皆是佳作。吴厚信还创作了“天驹”系
列水墨画作,肆意扬蹄的天驹活力四射,让人感到画家在创作时的激情。在《天驹从来不识鞭》中,作者
指出当今社会中的无形的或有形的利欲束缚了可贵的生命,人们已经不会像天马那样享受生命。吴厚信表
面内敛,但内心却充满激情,画兴一来,落笔豪迈奔放、痛快淋漓,笔墨洒脱。“狂草画马”已成为“厚信一
绝”,因本文只谈其油画人物,故忽略此话题。
画到天机泄露处,无今无古寸新知。
天机在何处?在艺术家心里。欣赏吴厚信的作品,就如同品读他的人生。我认识的吴厚信正如他的作品那
样充满真诚和激情。拒迎合、持纯真是吴厚信一直以来的艺术追求。他将自已的画展命名为“天行健”,取
《易经》“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意为在人生的旅途中应发愤图强,如天之
运转永不停息,如大地般厚德博大容载万物。这正是他的人生的真实写照。我十分欣喜地看到一个出色的
画家出现在了中国的画坛上,希望他不断攀登新的艺术高峰,开创艺术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