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写生
伍盛 | 文
说起写生,无论是画国画还是画西画,所有画画的人都经历过。学画阶段的写生是作为一种基本功的练
习,对景物进行较为客观的描绘,以提高自身的造型能力和对色彩的捕捉表现能力。然而国画和西画所用
的绘画材料及侧重点是不一样的,比如国画重气韵、重笔墨,而西画则重色彩、重质感,但无论两者侧重
哪一方面,有一点却是相同的,那就是希望通过写生能发现新的美感和对技巧的锤炼。
我从书上看过莫奈写给他朋友的信,谈到他写生时的感受。他认为他总是无法完美地描绘他看到的景物和
现实生活中绚丽丰富的色彩,尽管他一遍一遍地去画,却总是无法完美表现,对此他感到无能为力。他是
这样说的:“您知道,我一直在埋头画画,这些湖水景色和水里的倒影使我惊异和困扰不已,虽然这已超出
了我的精力,但我仍然想描绘我的感受。我毁掉一些,又每次从头开始……我希望通过这些努力会出现某
些效果。”我想这种感受对于经常写生的朋友一定不会陌生,但我却觉得这正是神秘的大自然留给我们的无
限追求探索的空间和可能性。石涛也说过“搜尽奇峰打草稿”,可想而知,看尽天下,绘画也只是刚刚开始。
我们看过的莫奈的很多精美的作品,基本都是写生所得,如《鲁昂大教堂》《白杨树》《干草垛》《睡
莲》等。近代人物画大家卢西安·弗洛伊德,他的创作离不开写生,他的画总让人感到惊心动魄、耳目一
新,是真实的但却不是现实的。莫兰迪这位意大利现代画家早年有一些现代主义的创作,而晚年则躲进小
楼,一直摆弄着画室里仅有的几个瓶瓶罐罐,津津有味地画着。这种宁静的心态、简单的生活使他的画作
透露出禅意和超脱意味,画面简单却耐人寻味。
面对大自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偏好,有人喜欢飘逸空灵的云林山泊,有人喜欢崎岖跌宕的崇山峻岭,有
人喜欢空寂苍茫的无人之境,更有人喜欢温馨甜美的花花草草。这些都可以根据每个人的兴趣去选择,只
要你真诚地去描绘,无论在手法上是用写意还是写实,甚至是抽象都可以感染人。但是现在我们常常看到
这样的情况,有些画家对灿烂的景色全然不顾,画布上反映出的却是苦涩灰暗的画面,色不似对象,形不
似对象,意不似对象,这又是在描绘什么呢?是内心吗?似乎也看不出。这种完全抛开对象的写生是没有
意义的。勃拉克写生静物致力于结构,简化色彩,让我们感受到力度和节奏的美感;马蒂斯写生的人物,
致力于提炼色彩,简化结构,作品让人惊艳,充满富贵之感;迪本柯恩的海洋公园风景写生,致力于画面
的构成,简化图像,画面充满着画意而不刻板;而伯纳尔的画则完全将色彩推向一个完美的高度,画面中
所有的物体都成了色彩的符号,而绝非物体本身,画面总是洋溢着温馨典雅的气息。不难看出大师们的写
生是既师于物也师于心的,而不是无视对象、随心所欲。
常在外写生的人经常会有这样的体会,看见云雾缭绕的山峰、大开大合的景色,国画家会说:“看,这不就
是一幅宋人的山水画吗?”;油画家则会说:“瞧,这气势就是一幅赵无极的油画。”无论是写实绘画还是抽
象绘画,在现实自然中都能找到印证,画家的创作灵感也都是来自大自然的启发。我在一次采风活动中途
经陕北时,看见车窗外的山峰起伏延绵,少见树木,只见山上山下长满了长长的枯草,如披上了一层淡黄
褐色的麻绳,与裸露的土石相对应。疏密,深浅,穿插有序,十分夺目,这时一位同行的国画老师指着窗
外惊喜地喊出:“快看,披麻皴,这就是披麻皴。”接着大家谈论的便是古人山水皴法的话题,认为古人总结
的山水画皴法并不是像有些人说的那样比较概念化、模式化。回来后我翻阅了有关皴法的书籍,得知中国
山水的画法源自生活,历代山水画家创造的各种皴法是逐渐积累起来的技法经验,是民族绘画中的极宝贵
的传统之一。傅抱石在《谈山水画的写生与创作》一文中提到,“郭熙在《林泉高致》中说‘山水之川谷,远
望之以取其势,近看之以取其质。’ 这是我们在写生画山时要重视的一点。画山用皴法,必须针对你所画山
的外形和结构特征,不要拘泥于是用荷叶皴还是披麻皴,而应从如何用笔墨去充分表现山的形和质上面多
做考虑。”由此可见,绘画的技法来源于生活,同时也是对生活的一种升华,不能拘泥于技法本身,而是应
该根据自身对景色的感受自然而然地使用技法,技法应该应时而变、应地而变,不可固守技法。
自然中的景物的确很精彩,写生时常常会因为它的精彩而被束缚,被动地照抄它的一切,而自己的感受和
想法完全被禁锢。其实艺术永远是在追求一种客观存在和主观意识的完美平衡,写生也不例外。在丰富精
彩的自然景观面前,只有画家的主观意识和景物的客观存在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并表现在画布上,艺术性才
有可能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