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世界
张晴 | 文
平行世界(parallel universes)的科学理论从量子的微观尺度,为我们的认知打开了另一个全新的维度。
它是一个理论上的无限个或有限个可能存在的宇宙集合,包括了一切存在和可能存在的事物:所有的空
间、时间、物质、能量以及描述它们的物理法则和物理常数,裹挟着我们自身,交叠、垂直或平行地共生
在这样一个世界中。
平行世界,使人们站在夜空中有勇气仰望可视的与不可视的复数宇宙,更难能可贵的是,它开启了艺术以
交叠的视野表达现实及内心的尝试。如果将生活和艺术这两个我们社会中的重要领域,放在平行世界的涵
义中理解,它们之间会互相渗透并影响着我们的意识,并产生出强大的力量,不断激发着与其接触之人的
想象力与感受力。当心灵在生活与艺术的平行交叠中得到回应,当这一瞬间被我们定格、捕捉,其关联的
节点所爆发出的艺术性,使我们在感慨艺术是否可以关照人类的心灵,艺术是否可以改造世界的同时,更
加珍惜它的短暂。因为我们不应否认,艺术既是尖锐的良言,也是脆弱的瞬间,当我们试图抓住它时,它
也在消失。
正是这种脆弱而华丽的瞬间状态,令喻红将艺术关注转移至受悖论和矛盾支配的现实世界中,并将其重新
诠释。无论是柏林墙和纽约双子塔的倒塌,全球战争形势扩散,还是人类身体和精神形而上学的运动,无
论是偷渡船、私人喷气机、自媒体,还是移民的方式……都标志着一种拒绝单一世界的价值观与意识形态
的事实。
喻红的艺术视线持久地追随着当代中国社会思潮与底层人群生活变迁,强调个人对现实生活的高度概括,
把看得见的现实生活与看不见的现实场景重叠在一个超越空间、时间、物质、能量以及心理的画面上,而
不以平铺直叙的方式来表现波澜起伏的多元社会中出现的各种小世界、小社会、小人物、小梦想。因此,
喻红在平行世界中表现出同一世界中不同维度和不同事物,这些芸芸众生看似是一个群体,实质却生存于
各自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空间、不同的语言、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宗教及其不同的意识形态。喻红用内向
破裂,矛盾支配的艺术方式与力量,瓦解了它们彼此的不平行,同时,也在瓦解之间构筑了一个新的艺术
语汇的产生——“平行世界”。实际上,如果过去用一种意识形态就可以代表我们所有人,包括共产主义、资
本主义、宗教等等,那么当今“平行世界”这个词意味着每一个人可以对其进行单独识别与置换。换句话
说,“平行世界”放弃了与单一社会的紧密联系而转向于与个体、个人的关联;从对单层次宏观场面的描述,
转换为垂直纵深的多层次、微观瞬间状态的刻画。
喻红是一位实践于“自我认知”领域的艺术家,倾向于个人化、尽可能的多元化社会与人群视角。其长期以来
的艺术思考与实践轨迹,亦可以表述为艺术、空间与内心平行世界间的对话之旅。从文艺复兴时期开始,
艺术作品面对展览的建筑物,往往被当作背景式的点缀。而喻红每一次展览都试图与个性的建筑进行挑战
式的对话,从而以和而不同的姿态进行艺术、空间及内心的穿透性捕捉,在不同的乐曲声中平行演绎,进
而形成艺术的“重新诠释”。2011年喻红在上海美术馆以“黄金界”的展览主题,以其气势磅礴的天顶壁画与
1930年代英国新古典主义建筑样式的对话,在艺术与空间的对话中,以批判的现实主义手法解剖了当代社
会中信仰与现实之间的冲突、矛盾与无奈,实现了对人类周而复始地,以各自的人生规律和生命历程去追
逐无法企及的理想与欲望内心的刻画。在苏州博物馆,喻红沿着“平行世界”的展览主题再次进行创造性的艺
术阐释,延伸了对瞬间交叠状态的艺术呈现。展览与贝聿明的通天窗墙的设计元素融为一体,艺术图像与
建筑空间之间的相互协商,相互砥砺;她以多元意向的展览方式试图传递出一种被经典化的风格与语言重
新表达的可能,可视为在当代文化的创新理念中寻求平行世界中的多元实践,并从艺术实践与文化对话中
获取平行的艺术世界中的希望与进展。
喻红在上海和苏州两次展览中用作品与建筑勾连起的“借景与挪用”,仿佛是贝聿明在卢浮尔宫畔和拙政园旁
两处设计所运用的“借景与挪用”的平行写照。同样,平行世界已经把明代文征明设计拙政园的心意,贝聿明
设计苏州博物馆的意图,包括喻红画出平行世界的意志联成一体。而“借景”是苏州造园中的精髓笔法,“挪
用”则是后现代理论中的经典语法,两法并举乃打通古今东西的时空与理念,在艺术创造中升华“平行世
界”的文化与历史的意义。今天,当喻红在不同时空中彼此借景和彼此激活的园境中洞见真趣,并在这里以艺
术方式交叠呈现,便超越了历史,或者正在进行的“与谁同坐”,也超越了平行的时间、平行的空间及其平行
的想象,在共同激荡的过程中形成了平行世界的决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