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
1971年出生于湖北武汉。1995年于华中师范大学美术系本科毕业。2001年毕业于美国旧金山高等艺术学院并获硕士学位,2003年至今任教于广州美术学院。2001年和2007年分别于美国旧金山Dolby Chadwick画廊和广州美术学院美术馆举办个人画展,作品多次参加国内外各种大型展览并刊登在专业杂志上,作品收藏于旧金山高等艺术学院、广州美术学院美术馆、广东美术馆、成都蓉城美术馆等。
白云帝国:视觉艺术家杨帆的叙事工作
吴杨波 | 文
杨帆不承认自己正在从事叙事的工作。
每天,杨帆仰视天空,用眼睛穿透大气层,努力捕捉和辨识水分子在对流层中不规则散布带来的平面视觉
图像。观察完毕,在三角洲腹地一个隐秘的半岛花园工作室里,杨帆将结果呈现在以有机亚麻纤维和碳酸
钙为主要成分的平面画框上。这项工作旷日持久,却不见有什么研究成果发表,只有大大小小的记录着结
果的亚麻纤维画框,据保守估计,体积在十立方米以上。
据杨帆本人透露,他在艺术领域采用的是一种被称为“观察记录”法(ORM)的工作方式。所见即所得(缩
写:WYSIWYG)是该方法的核心理念。
在视觉艺术领域,按照H·贡布里希的说法,不存在绝对客观的视觉记录,只有记录者根据自己内心预存图
式对客观对象进行的匹配活动。具体来说,在杨帆的工作中,记录者选定什么样的观察对象、采取什么样
的记录方法,取决于记录者的内心预设。若这种说法成立,那么杨帆的工作方式就变得可疑起来。杨帆为
什么要记录这些图像?杨帆为什么选取这一块而不是那一块图像来记录?杨帆为什么用这样的分辨率、这
样的基底材料来记录?他这样记录的目的何在?到底是什么样的内心力量让他选择了这样的记录活动?对
此,杨帆拒绝回答。实在被逼问急了,他就露出一个憨憨的笑脸,说道:“技痒”。
这个回答等于没有回答。被声称取消了意义指向的图像,难道只有“制作过程本身的乐趣”这条唯一的通往解
释的道路了吗?面对杨帆的作品,公众急于寻找一个他们能够理解的意义,然而这条路被堵死了。杨帆的
画中,除了云,还是云。这些云不是某种文化符号,也不是某种风格图式的熟练表现,它们只是从一个以
观察者眼球为中心的空间中不规则形状的平面呈现。它们呈现在画布上的图像和我们日常视觉经验中对于
云的印象是如此的吻合,以至于我们几乎可以将之视为“唤起感官记忆之物”,而后者正是普通照片的功能。
既然这样,何不直接拍照?
对于杨帆作品的解读出现了困难,也许这正是这位视觉艺术家所预谋的:无解的形式背后,布满了通往观
众内心世界的无数的通道。当我们注视着杨帆的作品时,不由想起约翰·伯格的名言:“我们只看见我们注视
的东西,注视是一种选择行为。”既然如此,当我们看到杨帆的作品时,我们选择注视什么?那些翻腾着
的、被照亮的、被堆积的地球大气中的水分子群,是我们每天司空见惯之物,然而我们愿意在作品前久久
注视却说不出缘由,其间一定有某种叙事存在,吸引着我们一直看下去。
对于叙事,伯格(Arthur Asa Berger)认为:“叙事是人们将各种经验组织成有现实意义的事件的基本方
式……”若是如此,杨帆作品的争议性在于:在其作品中,是否已经将云置于我们的日常经验,组织成了有
现实意义的事件?这些事件是否能有效地引起观众的理解和共鸣?换句话说,杨帆在画布上的云是否构成
了事件,而这种事件是否是艺术家有目的地组织起来的?
在结构主义者看来,叙事分为三个层次:功能层、行为层和叙述层。功能层讲述意义,行为层由人物的行
为构成冲突,叙述层则运用语言进行叙述。在杨帆的作品中,功能层的“意义”被艺术家本人屏蔽了,任由观
众从行为层和叙述层的线索中去猜想;叙述层的“语言”是异常明确的,就是油画材料和视觉真实;中间行为
层的“人物、行为”则耐人寻味:谁是杨帆作品中的人物?他们用什么样的行为来构成叙事中必不可少的矛盾
冲突?
看来只能是作品中的云。这些看似无生命之物,却被杨帆用来“移情”的手段注入了角色性格,成为可以行动
的“人物”。
每次“观察记录”,艺术家总是设定一片区域,将需要的云层放置进去,赋予一定的光线,让它们翻腾流转。
看着这些运动中的云的某一个瞬间,人们也许会打开某些尘封的私密记忆,也许会生出关于“云”作为文化象
征物的种种表述,诸如“云霄之上”“浓云密布”之类。然而这些和云有关的情感记忆和符号联想都与画面的内
在逻辑无关。
杨帆作品中的云自有各自的性格。不管是蔽日的浓云、舒卷的长云还是轻灵的云片,它们总是沿着自己的
轨迹自在地存在。波普尔说:“一切钟都是云。”科学界将云作为最不可测的物质,因为云中的每个水分子都
在做不规则运动,这就造成了作为整体出现的云在外型上的极端不可预测性。而钟却代表了可测性的极
端。饶是如此,波普尔仍然认为钟具备云一样的不可测性。杨帆是否将不可测当作了审美的对象,充当了
自己作品叙事中功能层的“意义”,这是一个值得玩味但永远无解的问题。
杨帆的作品是见仁见智的。艺术家对自然界如此美丽之物的尽情描绘,让观众有了从多角度理解问题的可
能性。这也构成了作品的美妙之处:妙,但不可言。我们可以面对作品作无尽的言说,但真正的感受只存
在于每个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