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少数民族女性形象的精神呈现
——卓然木·雅森对于油画本土化的个性探索
尚辉 | 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美术》杂志执行主编
新世纪以来,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的油画获得了较快的发展并在全国或全国性的一些大型美展中脱颖而出,
形成了整体性的群体崛起之势。这些出生或成长于新疆本土的油画家大多成长于新时期,他们既勇于接受
改革开放给他们带来的现当代艺术变革的新思想、新观念,也善于从新疆本土的人文环境中寻求艺术发展
的切入点。相较于他们的前辈,他们不是热衷于用严谨的写实油画进行宏大的历史叙事,也不是从民族艺
术、民间艺术传统中获得养分而凸显民族传统艺术的现代性运用,而是着眼于对新疆少数民族在城市化进
程中的当代人文形象的表现,以零距离的平视角度来展现少数民族的日常生活,探索新疆独特的自然景观
与人文风貌所显现出来的油画本土性的色彩谱系,从而丰富和发展了中国油画本土化的地域性特征与审美
内涵。卓然木·雅森就是当代新疆油画家这个群体中不断引起人们关注并在油画本土化方面做出个性化探索
的代表。
作为维吾尔族的女画家,卓然木不可能像汉族画家那样以猎奇的眼光去描绘新疆少数民族那些典型的民族
服饰与民族风俗。在成长的道路上,她不仅经历了从“文革”到改革开放的历史巨变,而且多次到中国其他省
份和国外高等美术院校深造、访学的履历,也让她亲身体验了新疆少数民族文化形态的现代性转型,因而
她总是以当代生活中的新疆少数民族人物为表现对象。真切、自然、生动、鲜活,既是她选择对象的审美
标准,也是她在作品中追求的审美品格。她以女性特有的细腻温婉描绘了她的女儿、同事与学生,平视她
的亲朋好友,展现当代新疆少数民族女性形象,这些构成了她作品的现实主义特色。她为女儿热娜画的多
幅肖像,既见证了这一代人的成长经历,也刻画了“80后”维吾尔族少女在城市化进程中的心理维度。她画
的其她女性形象如《喀什少女》《和田少女》《于田少女》《祖丽胡玛尔》《刀郎姑娘》《阿依努尔》
《迪丽努尔》《古丽巴哈尔》《塔塔尔少女》《维吾尔少女》中的人物以及一些青年女教师等,也都着眼
于新疆少数民族女性在现代城市生活中的精神风貌。
卓然木笔下的新疆少数民族女性形象不是通过民族服饰表露她们的民族身份,而是通过现代时尚服饰揭示
她们与城市现代化进程的某种同步性,并以此发掘这种现代化进程给予她们的心理变迁。现代、时尚的国
际化流行服饰和欧亚少数民族的精神面貌在她的作品中获得了和谐统一,卓然木为我们展现的正是步入现
代文明社会的新疆少数民族女性形象。显然,卓然木依然热衷于描绘少数民族少女那种纯真俊俏的形象,
试图捕捉她们奔放热烈、靓丽时尚的外表所呈现出来的接受现代文化教育与影响的知性气质和内在修为。
在她的笔下,这些少数民族女性的形象总是充满着蓬勃的朝气和积极向上的精神。或许,和身着现代服饰
的少数民族女性的形象相比,卓然木笔下身着传统民族服饰的少女形象已远离对民族风情的猎奇,而更多
地被赋予了民族历史的叙述意味。卓然木创作的“于田人”系列、“于田少女”系列和“祖丽胡玛尔”系列,不再
是对民族风情的描绘,也不是对具体的情节或节庆场景的铺叙,而是寻找传统和现代在于田女性形象上呈
现出来的一种历史的对比性,并通过这种历史的对比增添她表现的少数民族女性形象的文化厚度。
如果说,卓然木以自己的民族身份审视了她自己以及她熟悉的周围女性的日常生活并以此展现她们的当代
人文精神,从而体现了她们这一代人在艺术追求上的审美转向,那么,她在油画本土化方面的探索则体现
在对因西部自然地理环境与人文风貌而形成的独特的色彩语系的深入发掘上。显然,这种本土性的油画语
系既是本地少数民族审美心理的呈现,也是对由天山南北那片独特的自然山川以及当地的地理气候所形成
的环境光色关系的提炼与升华。卓然木的许多作品来自现场写生,这有利于她对新疆自然环境与地理气候
在不同季节、不同时刻中呈现出的色相和色调的观察、研究。她的油画的起点始于印象主义直接画法的条
件光色,但逐渐地,她远离了自然再现,开始了具有某种主观性的暖色系与冷色系的筛选和强化。如在“古
城”系列和“喀什古城”系列风景画作品中,她强化了从米黄、中黄、土黄到桔黄、橙红这一暖色系的色彩谱
系性的构成,画面中相应的暗部色彩则用紫色与其形成互补。画家还在作品中减弱了对空间深度感的再
现,以黄色系和紫色系形成平面化的色彩构成,从而表现了新疆光照强、辐射大的西部色彩特征。尤其是
集中使用中黄、土黄、桔黄、橙红和赭石这一色系,呈现了阳光下土筑民居蕴含的具有温热感的色调。黄
色与紫色这两种互补色系也逐渐被画家运用到对人物形象的表现中。她画的少数民族女性形象大多以紫色
系为基调,以米黄、中黄、金黄、赭石和金箔为补色,形成了富有高贵感的色调配置,这在她创作的表现
她女儿的“热娜”系列中表现得最为突出。除了黄与紫这两种互补色系,她在人物画创作中还喜爱使用蓝紫色
系。如在“于田人”系列、“于田少女”系列和“祖丽胡玛尔”系列等作品中,她使用了湖蓝、普蓝、群青和紫
红、紫蓝等具有宝石纯度的色彩。她爱画于田人,这在某种程度上是出于她对传统民族服饰的色彩的偏
爱,她还通过这种民族服饰的色彩的转化,发掘了新疆本土少数民族审美色彩的现代性表现,赋予少数民
族现代生活以清新典雅的气息。
卓然木·雅森有着丰厚的学院教育背景和多种路向的科研成果。1978年从新疆艺术学院油画专业毕业后,她
进入广州美术学院学习,后又先后在日本仓敷艺术科学大学、日本岗山国立大学教育学部美术学科和日本
东京艺术大学留学、任客座研究员。在油画技法上,她不仅学习过欧洲印象派的直接画法,而且研究过欧
洲文艺复兴时期的坦培垃,并探索现代材料在油画中的综合运用。因此,她不仅注重建立富有西部特征的
地域性色彩谱系,而且注重从坦培拉、直接画法、丙烯和综合材料中进行现代性探索,这形成了她油画语
言的丰富语汇和现代性的视觉审美特征。她的作品既注重笔触的写意性,也注重基底的制作与油彩的厚
塑;在色料方面,既有油性溶剂的油彩,也有水性溶剂的丙烯,还有贴箔厚敷等综合材料的拼组等。她是
注重油画肌理语言的油画家,画面中那些浅色区、那些看似平整的地方,往往都被画家以色层叠加或肌理
厚塑展现出丰富的语言意蕴。她的这些画面不仅会形成厚敷与薄涂、滞重与滴流、意写与堆塑等肌理和笔
法的对比,而且一些看似不表达物象的色彩与肌理的表现,恰恰是她匠心独运之处。坦培拉的细腻深入和
直接画法的粗犷概括在她的绘画作品中达到了两种极限,而她就是要探索细微中的简括以及肌理与写意并
举的一种现代性的本土化特征。
画平常人,画熟悉的人,赋予卓然木·雅森的油画以平和恬淡的意境。这或许就是她和她这代人对于艺术与
生活的一种理解。她把她的思想与观念都融入这种平和恬淡的本土化色彩谱系以及对现代性质感的研究和
建构中,从而形成了自己鲜明而独特的艺术风格。在笔者看来,这种平和恬淡的境界才是她油画本土化个
性探索的审美内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