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叙三则
赵峥嵘 | 文
一、迹象
20世纪80年代,大量西方理论的涌入、讨论,使我们的思维已不知不觉间被占领,形成了种种固定的模
式。同时,我们生活在一个媒介和网络的世界之中,这套东西本来就在让我们习惯一些模式。
而我一直以来认为世间万物没有固定的、根本的属性,只是一些叠加的、偶然的迹象。今天我们要做的事
情是,在剩下的东西中,去寻找不同或是有价值的东西。此刻,绘画对于我来说,成为了一种游戏。我喜
欢将我的作品称之为书写的游戏,一种似乎确定又在远离的情绪,它们连绵不断。这些虽然都是一些小把
戏,如铅笔的乱涂,颜料的厚堆和刮擦,在旁人眼里那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在我眼里变得有了价值。正是
这些小画,表达了我对世界的怀疑,以游戏的方式,来抵抗绘画的固有逻辑。这强大的逻辑存在于权威和
理性之中,就像我无法忍受一成不变,试图穿透它,并触碰到绘画中有价值的部分。有时候,不断地变化
就是价值所在。我的近作从“城市”系列、“园林”系列到“抽象”系列,同样表现出了这些不明显的现象。它们
没有明确的风格,只是处于不断变化之中,一切显得那么不确定。逐渐地,我从变异中反而获得了某种智
慧的方法,并成为我性格的一部分。
我只知道今天正在做什么,不知道明天将会做什么?我的这批20cm×30cm的小画,如《MAN》《点点》
《虎》,在旁人眼里显得简单、模糊、沉寂,而在我看来,这些画却有着一种自然而然的感觉,更重要的
是,它们是有个性的。这些画如同一场场游戏。有游戏,就有规矩,每一张画都有它们各自的规矩,它们
是自由的。在绘画过程中,它们是随机的。它们可能被画了几天,也可能只被画了几分钟,但它们是平等
的,因为它们只要呈现出陌生感,就算完成了。这些画是一个个不同的微观世界,以及我的微观的看法。
这些小画越来越不像标准的绘画。我知道,随着年龄增长,无须掩饰属于我真实的一面。让一切变得轻松
起来。
二、“上海,你好!”
上海是一个繁华、拥挤的城市。记得刚到上海报考中专时,我惊讶于上海繁华的街景。现在,我不停地来
回于上海和广州之间。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一个是城市,一个是郊区;一个热闹,一个安静。2010
年上半年我开始了“再见!上海”系列的创作,这些作品有着电影银幕般的比例和镜头。这些城市的记忆来自
我离开城市,远走他乡的经历和感受。那是一种无依无靠的感觉,自己显得那么渺小和孤单。
走在熟悉的上海街道,仿佛又找到原来的感觉,怀念以前的自己。在这个城市里,有其他城市看不到的东
西。上海的春天,在那个浓浓的雾雨中,那变幻多端的屋顶和大厦,不断延伸的街道,以及街上忙碌的身
影,时光随之变得稍纵即逝。此刻,自己逐渐被城市遗忘,一切人与物,一切的场景,仿佛都是在雾里,
都是在梦里。三月的上海,阴冷潮湿,这座梦幻之城,被植入了多少想象和怀念。我怀念20世纪80年代的
上海,自己正在慢慢地长大,一切尚未开始。此刻,一个人走走停停,总会感到一丝的迷茫和无助。虽然
这里有熟悉的广场和街道,现在最需要的是和过去的自己告别。
“上海,你好!”,这是一声对熟悉城市的问候,更是对自己的祝福。这是一座陌生的城市,我曾经在恐慌中
迷失了自己。如果时光忽然停止,那么一定就如我的记忆那样,更像是我的作品呈现的那种恢宏。
三、那年夏天
夏天总是给我们很多的回忆,总是让人舍不得忘记。《那年夏天》是一本小说的名字。那是一个关于青梅
竹马的故事。它的开头很平淡,却让我们看到了已经模糊了的童年的单纯和美好。主人公在一起追打吵
闹,永远不觉得闷。那年夏天发生的事,或许,我们遗忘了;或许,我们还记得。
在我看来,这些年的绘画创作都是在记录那年夏天发生的事。那里,有我脑海里最美丽的回忆……那年,
我还是一个快乐的孩子。每个人都有过自己的“那年夏天”。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的故事独一无二,刻骨铭
心。作为一个长大后的普通人,总要接受时过境迁的残忍。
回顾这些年的绘画经历,我的绘画链接了过往与今日。过往是温暖的,温暖在诗情画意里;现实是迷失
的,迷失在城市的喧嚣之中。“园林”系列和“城市”系列都是重构记忆的过程并被重新改造,这是一个漫长的
旅程。它们不断地被流淌、被涂抹、被修改,直到接近记忆中的那份熟悉。画中的城市和园林都是我过往
的生活经历,是对所见所感的重构和追忆。面对童年的回忆,那片绿色都和快乐有关;面对现实,望着那
一方天空和无边的城市,瞧着我待过的这片土地,显得满目疮痍。同一世界,却有着天壤之别……
无论是前些年的“城市”系列作品,还是近两年的新的“园林”系列,我都试图修复某种记忆。它们是偶然和破
碎的。我从密集的楼群、灯光闪烁的夜色,转向了宁静的树林和山石,让自己从紧张、焦虑、亢奋与颓废
等负面情绪中逐渐平息下来,尽量让自己的作品变得简洁和朴素。但不管是“城市”系列还是“园林”系列里,
它们还是不知不觉地带有情绪,或是美好,或是悲伤,或是无奈……通过这些破碎、失焦且带有迷幻效果
的画面,在不知不觉中,我们总会记起什么。慢慢地,我似乎意识到这种修复是难以达成的,一切只能顺
其自然。
生活在当今的城市里,我们感觉到生存的压力和恐惧,我们试图逃避和忘却,而童年的记忆最为深刻,是
记忆中永恒的部分。这年的夏天总会变成那年的夏天,它们会一直默默地伴随着我们长大。
那年夏天,那一片绿。